飄雪了、我很冷、那你呢?

這麼多日子過去了，偶爾，我還是在哭。我當然知道這樣很犯傻，可是如果今天工作非常的不順心、或者那天莫名的非常倒霉、還是回診的時候被醫生碎念我都沒有好好保養而大幅縮短回診的間距的時候，我就會說服自己可以放縱一下，好好大哭一場。

他說：當妳為某人傷心時，那個某人可能沒有感覺，甚至覺得妳很多餘，千萬不要讓自己陷入那個窘境。
或許他是那個失戀三十三天裡甩了自尊都不要的黃小仙一巴掌的王小賤，可是現實生活不比電影，真正愛過的那個人總是做不到。更何況，寫出那個劇本的女人根本後來也沒跟她男朋友分手。

*

時間是下午、太陽斜斜的灑進我的位子。他們悉悉簌簌的在討論著什麼，我忍不住默默靠近，隨手拿起麥克筆，在白板上就這麼開始寫起板書。
腦裡想起什麼、我就寫什麼。相當的寫意。我知道他們說的都是錯的，我寫的都是對的。
而就在這個瞬間，過去的畫面突然上心，我於是非常想念。

咖啡店、一杯茶、一杯果汁。我側著頭認真而專心，他沒看我，只是看著螢幕一個一個解釋。一個小時是什麼?時間是永無止盡。進咖啡店的時候還有著午後的陽光、出來的時候已經夜幕低垂。
一切都很好，坐著的時候我們不能擁抱，一張桌子就是一道太平洋。夜色中散步的我們可以牽手，一步一步都是幸福。

我寫的，有一半是他教我的。我放下麥克筆為了自己的厲害而驕傲的笑了，轉身好想與誰分享。一回神，才發現我身邊是空的。只有他懂我的心情，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分開以後，我忘記了所有的不美好。可是過去的美好、未來不可能再得到。就像一根針，一刺我就痛，一刺我就哭。

我當然也知道哭不好。全世界除了我自己，誰也不知道。沒人安慰、沒人心疼，也不能改變，哭什麼呢?
可是我不能不哭。

愛不在了，過去不見了，我往前走了，可是一不留神的時候才發現心還有一點疼著，眼眶就濕濕了。

他在這個世界，與我呼吸著相同的空氣、與我看著同樣的天空、月亮，可是過著我所不知道的生活，為與我不相關的事情而開心、煩惱著。
我在這個世界，與他在同一個時空中陌不相關的過著我的生活，我也為別的男人心動，我也期待生命以不同面向對我展開，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笑著。

即使過去的真的過去了，任何的掙扎、想念、都是多餘、浪費與沒有意義，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偶爾允許自己這麼揮霍。
因為真的愛過，所以你不介意自己是不是難堪、是不是自作多情，我不恨、也沒有期待、更不想改變。時間再過久一點點，這些傷口就會不見了。而我只是、為這一切不斷的離我遠去而難過。

*

以為已經離自己很遠的人，卻不知道為了什麼最近頻頻想起。
我站在遙遠的彼方，走在百年歷史建築的鄉間小路上，一切是那麼的安靜。沒有人群的吵鬧，平時開的名產店也都歇業了。我彷彿是踏在時光的長廊，一步一步都是走回過去。

突然，半是晴朗半是陰雲的天空飄落白色的不明物體，以為是飛花但此時是冬季，感覺好困惑的停下了腳步，追著那些點點白色望去，看見他們落在地面就不見了，我才突然明白了，那是雪。

我這裡飄雪了，我不尖叫、不哭、不吵、不鬧、不掙扎、不衝動、不期待。想起上次飄雪有你溫暖著我的手。這個冬季我的手腳始終是冰冷，包著手套、大衣、圍巾、毛帽，我依然想微微發抖。

我很冷，那你呢?

如果不下雪的地方都飄雪了，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把一切都抹去，重新開始?可以嗎?好嗎?
問了你也一定不會回答，我當然清楚現在你已經為了別人而開心，而我這樣的想法有多麼多餘。而飄雪也只是一個軟弱的藉口罷了。

曾經我們在香港的街頭走散了。那是一個摩肩擦踵的地方，人來人往。平常出門都是我帶著你走，可這時候我只能傻楞的站在街角，走散的時候，站住不動，是我唯一的選擇。然後我看見你帶著著急的神色匆忙的向我跑來。

我好怕把妳給弄丟了。
(剛找到我的你，就這麼在大街上緊緊把我擁住，彷彿失而復得的喜悅、彷彿如釋重負的珍惜)

曾經你是這樣告訴我的。可是後來在人生的路上我們走著走著就散了，我還是杵在原地，那你呢?

多少次我就這麼站著，看著你為我戴上圍巾、扣上釦子。我就是你如孩子般珍愛的女人。

*

我其實都不想了。那些瑣碎的片段，一起躺在床上發呆的下午看著飄過天空的雲朵的形狀、總是握住我的手的那雙手的溫度與掌紋。
我告訴自己都忘記了。

只是當天氣很冷的時候、當我真的很脆弱到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當我對未來感覺絕望的時候，我會縱容自己，把那些細節從很深的地方挖出來，複習。

時間會帶走很多東西。但在時間把曾經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拿走以前，就讓我再多記起一些、就讓我再多縱容一些。而我終究會想起原來自己曾經是這樣的被愛過，然後再次鼓起勇氣，往不知名的未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