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你，我去莫斯科。

親愛的，我要去遙遠的莫斯科了。這一次，我不會把你放在我的行李箱裡，當然也不會帶上A、B或C。當然現實中同行的還有工作上的老闆，但是心情上我是相當形隻影單的。夜半，我還在打包，已經快十二點了我只丟進去幾件無關緊要的T-shirt。


我沒有人需要我天天報平安。
還記得上一次因為雷雨而被困在香港的機場，九點該起飛的班機，一直延誤到半夜。同行的友人急著想為沒電的手機充電，而我在旁邊幽幽的說，

我沒有手機也沒關係 (因為我沒有需要報告我班機延遲的對象)
他說，真可悲。

那一瞬間我的心情是有一點悽悽然的，但我也無法反駁。就算飛機延誤到半夜，我也不需要打電話給誰。家人早睡了，也沒有其他人在期待我回到台灣。雖然說同事在下一瞬間發現自己的無禮而補充，他指的是自己對手機的依賴真可悲。其實他說的是我，而且他說的對。

以前你總說，沒關係，妳忙的話也不用跟我聯繫，妳出差照顧好自己就好。是非常溫柔的口氣。我想大概是你也常常出差，你懂得出差的機動與變化。但每次人在外面到了晚上九點左右我的心情就開始忐忑，如果還不在旅館，我就開始盤算著可以傳簡訊給你的機會。你給我的自由，是我自己不要的。因為我捨不得讓你擔心，我知道你一定想跟我講講話，就算你可以安撫自己的情緒，可是我捨不得讓你失望。

這一次，我不會再這麼關切時間了。更不會花時間漫天的找一份屬於你的紀念品。
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把你帶在身邊的心情，我放下了。

還記得以前有一次去西班牙，我玩得開心，完全忘記了自己有男朋友，直到他受不了打電話過來，我接起的那瞬間，他問我說，為什麼我都不跟他聯繫?不跟他報平安?已經超過一周失聯了!我這才想起來我有這個義務。
對照起他的盛怒，我在電話那頭依然嘻皮笑臉。

因為私底下的我一直是一個我行我素的人。但是因為你，我竟然得了分離焦慮症。

我不是不能自己生活，只是每一次的分開都像是最後一次，到後來，我竟然被那種分開時的撕裂感緊緊的綑住。
這個後遺症，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曾經跟某人在門口拉拔大作戰，他都要走了，結果我不知怎的突然失去理智，四肢都纏在他身上用盡全身力氣阻止他離開的姿態，他把我的手拔開，我就把腳纏得更緊一點，這是名符其實的打架了。根本無暇顧及什麼是矜持、自尊，也沒想過這樣拉著他不讓他走，是不是會讓他因此而感到害怕。
那一瞬間我並不是真的想留他，我只是太害怕、再見、這件事情而已。
要分開的瞬間、像是利刃、我不能閃躲不能承受。
離開你之後我不是不能活，但因為被你拋棄太多次，竟讓我感覺每一次的分開都像是最後一次的見面般，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再見，也可以尖銳的擬似生離死別。

莫斯科究竟與台灣距離多遠呢?
從台灣飛到香港，再從香港出發還要十個小時。在地圖上，竟然離北歐那麼近。我總是習慣先把要去的地方時差查清楚，說來說去或許是因為你的關係吧，因為我總是想與你生活在同一個水平面上。
而如今我不需要把你留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了，莫斯科與台灣有四個小時的時差，莫斯科的早上、台灣的下午。很好，我還有半天的時間可以跟辦公事裡的同事溝通工作的事情。
我不會去想、這個時候，你在台灣做什麼了。

而說了再見，你我之間的距離就是無限大。
所以這一次，一周的行程裡，我的行李箱裝了三本書、一雙慢跑鞋。我其實早該這麼做了吧。我拖了太久。我帶著你陪我走過世界、但你早就已經不在我的生活，你越走越遠了。我和你這一次是走盡了，我牽著你的手一起走進絕望，所以然後我放開了你的手，背過身狠心要你走。
一切都如我盤算發生後，我才傻傻的站在原地大哭。而且我真的站在那裡很久很久了。草都長了、屋子都舊了，回憶都斑駁了。你的背影我都看不著了。

你清楚的吧，我一直是一個後知後覺的人。有人說我很勇敢，其實我只是事前總是樂觀、根本不知道害怕。我一直的優柔、幾次想分手了卻還站在原地，是因為想對你溫柔。我並不是一個不乾脆的人，充其量我只是個外表長大了的孩子，相信你給的夢想而且想賭一把我們會去實現它。可是我錯了，你活的現實容不得一個孩子的傻，所以我給了你全部，最後一樣什麼都不帶走的離開。

親愛的，我要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而且我不帶著你了。

莫斯科現在是什麼溫度呢?我在網路上查到原來是23C到 3C的變化，就跟我的心情一樣，高低起伏變化很大。都四月了，春天的莫斯科還是有的冬末的溫度。我忖度著該怎麼準備這次出門的衣服。已經收起的冬衣，我又抽了幾件出來。
然後我看到放在櫃子底下的一雙墨綠色手套。你相信嗎?我又大哭了起來。那年在百貨公司裡我幫你選了這雙手套，趁著折扣很划算的買下的。因為我們還計劃著等到春天，一起出去旅行。可是後來，你始終的缺席了。
分開了就是分開了，什麼誓言、什麼計劃、都是發生在過去的現實，未來不會實現的。

而為什麼，那已經逝去的過去，偶爾讓人這麼痛呢?

如果每次旅行都是對你的叛逃，我想我已經逃得夠遠了。幾次想回頭，盼望著你還站在那裡，想拉住我想離開的手。卻發現你早就不在那裡了。心裡忿忿的想，原來你離開我的速度，遠比我想像中還快。原來我對你，就像關起抽屜一般乾淨俐落。眼不見為淨，日子就過了那麼簡單。
可是現在我不怨了。因為我突然發現，現在我身邊所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已經與你無關了。我多沉淪、我的心又像沙漠般空虛、我多不相信愛、我又如何的害怕未來。你所造成的我的傷害，已經不是你能修補的了。你安慰不了、你阻止不了、你改變不了。
除了我自己，藉由每天的努力逐漸累積，別無他法。

我曾經那麼愛你、你總是對我說，
我比較愛妳。

我沉默於你的比較。因為你可能無法明白
我給你的愛曾經是那麼的特別，因為在這世界裡你是唯一。我給你的心意沒有相對、沒有絕對。在我長長的人生裡，我當然愛過幾個人、也維持過幾段關係。但我從來不把那些提升到那個層次去。你對我而言，沒有比較。

第一次，我不要我自己、我只要你。我總是委屈自己，只為了成全你的選擇。我這麼的奮不顧身、能怪得了別人不要嗎?

然後在失去你以後，我才發現我失去的不只是一個情人。你是我的生活、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老師。生活重新開始、常常在淚眼中睡著；能無所不說的朋友沒有了，我偶爾覺得好寂寞；可以商量的老師沒有了，在碰到困難失所進退的時候，我覺得很無助。
可是，與你分開的這趟旅途，是沒有歸途的單程機票。我走出了第一步，就只能一直體會體會著失去。

我為失去你而哭泣。那些給了你的自己、再也無法回來的天真、信任、樂觀、憧憬。

親愛的，如果你知道你終將如此本質性的改變了我，你是不是會有勇氣、在事情沒有變壞以前，就跟我分手?
你有沒有能力不顧你的懦弱與捨不得我傷心的同情，如果不能給我完整的愛，就早一步在我沒有絕望以前，就讓我自由?

如果時間能夠重頭，我寧願一直遠遠的看著你，我們不要開始、沒有結束。
如果記憶能夠抹去，我要忘記，我們曾經那麼相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