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西雅圖，也許是因為時差，也許是因為做了惡夢，也許是因為暖氣。
早晨七點不到，我踏著輕快的步伐，在還深黑著的天色中，開始了我的慢跑。
心情很安靜的，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用我的兩隻腳，帶著自己城市漫遊。
以前不曾想過，原來有一天，也能用這種態度觀光，也能用這種方式認識一個地方。
今天的路線很簡單，從市區的旅館出發一路往下跑，抵達Alaskan way就可以在沒什麼紅路燈的狀況下沿著水岸一路往前，接上Elliott Bay Trail後續跑就會抵達Myrtle Edward Park，那裡面有條單車道，也有條步道，短短的，今天也不貪心，就十公里就好。
我往口袋裡塞了一張信用卡，還有一些美金，帶了一罐水，就這麼簡單上路。
好像很瀟灑喔?
其實出門前在飯店Google了這條大家推薦的路線，還研究了幾個不同的版本，然後熟讀了地圖，把方向與幾個地標烙印在心裡，才敢上路的。
路上已經開始有車流，但行人還是很稀疏。我以為在這個地方跑步是再自然不過，但還是吸引了幾個路人的目光。
下著小雨，十度以下的氣候。我拉起防風外套的帽子，心裡想著：這天氣還能更像西雅圖嗎?
如果在台灣可能已經有點想打退堂鼓了，下雨不是偷懶最好的理由? 但今天我是晴雨不分的觀光跑者，天氣又算是什麼呢?好像又突然多了點勇氣。
這是一個不斷上坡下坡的城市，但往水岸的路是一路向下，沿途有幾個紅綠燈，到了Alaskan way，然後靠著水岸的那邊跑就一路順暢了，只要你想跑，沒什麼能阻擋你。只是Alakan way有條高架道路經過，就算早晨的車流量不算多，總覺得那噪音特別明顯。
從 56號碼頭開始，沿途經過很多西雅圖的美食餐廳。其中最喜歡的當然是大氣又粗魯的Crab Pot。這家餐廳不接受訂位，先來先坐、滿了就只好等，又總是高朋滿座。海鮮是清蒸的，很清淡，唯一的調味就是鹽巴(海味你是不想再加鹽的)、胡椒粉、奶油、檸檬，所以如果海鮮不新鮮，就完蛋了。
說粗魯其實也是豪邁，在這裡吃飯不怎麼用刀叉，也沒有什麼優雅的擺盤，上菜就是拿個鐵盆，把所有海鮮料往桌上倒，接著用手吃就好了!
你問我這是幾人份?別忘了你在巨人國，這只是三人的份量而已。
我一邊跑著一邊數著碼頭的數字。如果數字越大那麼我的方向一定就正確了。也不用怕迷路，沿路都有地圖標示現在的位置。我中途停下來研究了一下地圖，突然有個聲音從我後面響起
- Where are you going? You Need any help?
- um...I am going to THAT park!
- Go all the way down and you will be there!
- Thank you!
如果自言自語不算的話，這是我今天的第一個對話。
是一個穿的Gore-tex的老先生呢。我分不清楚在天都沒亮的七點多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但友善的他指引了我的道路，從此之後跑起來更加放心了。沿途大概只跟四個跑者擦肩而過。原本以為起跑二十分鐘後就會亮的天色卻一直的漆黑，一邊跑步一邊心裡一直在等待著天亮。
旅行的時候，你問自己為什麼要旅行? 跑步的時候，你問自己為什麼要跑步?
原本以為那是一切的答案。生活中的挫折面對不了解決不掉，只好先放一邊的去旅行，希望淨空的位置能被風景填滿。跑步的時候一直在超越挑戰自己，我總是搞不清楚什麼是身體的極限，我感覺自己希望能從其中得到關於自己的一點什麼線索。
跌倒的時候，你只能死命拉著那一條線，繼續一直前進吧。然後我總期待著哪天抬頭了，一切就都好了。
一路跑，看到這個噴泉，就開始進入Olympic Sculpture Park的範圍。也就是說，接下來只要沿著腳踏車道、人行步道跑，就再沒有迷路的可能。這地方曾經是九英畝的工業用地，於2001年委請來自紐約的WEISS/MANIFRDI團隊設計了一個美麗的Z型步道。在公園的範圍內也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戶外雕刻。如果想加碼多跑一點路，自然也可以繞路進去逛逛。
一路往前跑。旁邊就是平靜的湖水。這是個樹與水的城市，有別於其他美國城市，多了分優雅。這裡崇尚自然、喜歡有機、歡迎與眾不同。
我還在好奇著到底幾時才會天色全開，一不留神已經進入了Myrtle Edward Park，回頭一看，卻見城市的燈火在天剛要亮的時候。
是陰雨天，所以天亮的過程就是一抹淡淡的粉紅。而我一路向西奔跑著，把東邊拋在我的身後。沒有日出的清清淡淡。拉下耳機，我聽見湖水輕輕的拍打岸邊，我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偶爾火車通過，轟隆轟隆。除此之外，靜的再無其他。
然後看到太空尖塔。第一次爬上那個塔的時候才15歲，在那邊買了一個Friends forever的項鍊，那是一個圓切成兩半一邊一隻小熊。我和Jill從此以後各自帶著那一半的圓在各自的人生中流浪，卻始終不曾失散。我們在台北這個大城市裡衝撞、彼此鼓勵彼此照顧。女人的友情是綿長的。
越往前跑，就離城市越遠了。我慢慢感覺汗水、身體也有了溫度，到達了彷彿一直跑就可以持續下去的好感。每每，到了這種舒服的感覺的時候我就想停下來休息喝口水。
跑步是一個循環，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節奏。在不舒服的時候我總不肯放棄，但舒服的時候我就開始鬆懈。有的人跑得舒服了反而更有興趣一直跑不願意停留，我卻剛好相反?
然後我開心的跑到步道的底端，折返。所有害怕迷路、害怕做不到的怯懦都不見了，我喝了口水那姿勢是這麼有信心，這下子是更不願意專心跑步了，風景這麼美。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在那椅子上野餐、放手讓時間流過，再也不在乎是不是浪費。
每次看見長椅子我總是忍不住駐足，常常看著就發起愣來。
那是一個畫面，如果可以，我也想和誰一起坐著安順的看著人生的河流過。也許手握著手、也許肩併著肩，可能沉默、可能相識微笑。
這是個心碎的冬季。許多一起坐在長椅上的人，也許是一方先走了，也許是兩個人都離開了。我與她們因為憂傷而相聚，又因為感同身受而照見自己。
人生是一條漫漫的長路，我們都在迷路，有的人比較幸運的很快就找到方向，有的人活得比較掙扎。很久以後，我才終於明白猶豫與矛盾都是不美的，如果能夠絕對一點，該有多好? 但這世界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地方，有很多的灰色地帶，往黑靠一點也好、選擇白多一點也好，沒到終點誰也不知道。
跑步教會我許多事情。而我最新的發現是你只能選擇相信自己。因為這是我的練習，這是我的身體。偶爾會迷路，偶爾會因為身體好累而非常氣餒，偶爾會敗給自己的意志力而提早放棄、也會因為不服氣而竟然跑到終點。
久了，竟產生一種橫衝直撞的勇氣。能不能做到，我決定。唯一的限制就是我的身體，不是誰。
旅行，也能給人同樣的勇氣。沒有人喜歡改變。每天都從陌生開始，在異鄉體會風情民俗的不同，把自己丟進一個完全與自己生活不相關的環境，然後學會了買車票、學會了找旅館、開始敢拋開矜持與陌生人談話。
逃開一個讓你傷痕累累的地方，找到一個重新開始認識自己的機會，只要你想要，原來你都做得到。
不被選擇有的時候也不是自己的錯，那只是時間、緣分的問題吧。像龍捲風一樣被搜刮殆盡的心，就靠自己的信心慢慢重建。
美、也是一種治療。寂寞、原來也是一種體會。
回頭看來時路，那裡有燈火、有曾經、有記憶。很美好，可我已經上路了，過去是過去。我不會去追、更不會去反覆咀嚼。這裡有個彎，我用我自己的身體、我的雙腳，確確實實的跨過去。
西雅圖是個愛運動的城市，行人與腳踏車各得其所。
岸旁偶有枯木，然後遠方那是Louis Dreyfus的工廠。滿載著穀物的船停泊在港口，藉由從港口一路延伸到工廠的軌道運送糧食做分裝。
從城市、跑到工廠。
跑到半路，突然見港口邊有許多小房子，透明玻璃裡亮著黃黃的燈。
我忍不住好奇這是做什麼用的呢?
也許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有答案。
這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小燈屋，我想像裡面住著頑皮的小精靈，晚上出去製造小朋友的噩夢，白天才回來。
然後，天色漸亮，開著暖氣的城市冒著隆隆白煙，雨已經小了但地還濕著。手機的跑步APP告訴我說現在已經累積到9公里了，我緩緩的跑著，今天就到Pine Street結束。
我們去Pike Market吃早餐吧!
我在橋下完成跑後的伸展，輕快的跑上樓梯，那邊就是Public Market。往市場那邊走去以前，就讓我們再居高臨下看這城市一眼。
然後經過星巴克創始店。這兩腳開開的人魚LOGO，可是這裡才有喔。1912年開業到現在，這家總店現在販售許多總店獨售的隨行杯、馬克杯，偶爾會有棒球帽或者星巴克小熊的季節性商品，賣完就沒有了，所以得看看運氣。裡面不提供座位，但是依然有賣你想喝到的星巴克咖啡。
然後我繼續往前走，今天我們來點法國風。Le Panier就在Pike place和Stewart Street的轉角，標榜自己是法國式的烘培坊，是名符其實。
明亮的環境，很自助的用餐方式，單價也非常合理。
店裡有提供報紙、隨便拿著看。今天點了杏桃可鬆，肚子餓的咕嚕嚕叫，還沒拍照就忍不住先咬一口。然後來杯熱英式紅茶，就是我的美好幸福。
當然，想吃精緻一點的糕點，這裡也是有的。
對了，如果來這裡點茶，服務員會給你一杯熱水，茶包是放在櫃台旁邊任君選擇。茶包是Taylors，來自英國。
人生的路上這麼漫長，誰沒受過傷?
而深深受過傷的人，都有一個寂寞的靈魂。在茫茫人海中，總能憑藉著特殊的嗅覺找到彼此。為了愛、連自尊都不要的跪在地上求她回來，做得到嗎?因為被拋棄，所以自我放逐的人生，體會過嗎? 一切都不再有所謂的感覺，有過嗎?
所以，想旅行?那就上路吧。或長或短、或遠或近，就算只是去半小時外的陌生城市喝杯咖啡。所以，寂寞了? 那就找本書看吧。或深或淺、或厚或薄，就讓我們為了書中的主角而動容或哭泣。所以，想哭嗎? 那就放聲哭吧。無論是在無人的夜色中默默流淚，還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大聲啜泣，睡一覺醒來，不過就是眼睛腫了嘛!
如果相信自己或者說對未來美好的期望是一條細長的線，就讓我們不怕握住的手掌磨擦流血的抓緊吧!
睡不著，那就跑步吧!
1 comment:
讀你的文字，很有感觸。
雖然透著淡淡的哀愁，但會讓人想一直讀下去!
下星期我也將到西雅圖去。
我想，我也去慢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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