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這件事、寂寞的戀人啊

夜了，兩個人的家，很安靜的溫馨。小女兒才兩個半月，還不會說話就學會了撒嬌，在身上熟熟的睡著了。把她輕輕地放在床上，才看見她臉上還有我衣服折線的印記。擁抱不一定是舒服的，但還是想要緊緊相依。

老公還在加班，於是廚房的燈總是開著，擔心他回家晚了累了餓了，戀愛的時候照顧是一種甜蜜，婚姻裡我自動轉換了心境，照顧他是我的責任。無論多晚，總想溫一杯茶，和他一起吃吃東西說說話。






與很多事情都很遠了。不再去猜測對方愛不愛自己的心意，不去因為愛而心碎不已，不去揣摩對方到底有多在意自己的些許痕跡，也不時時檢查通訊軟體的已讀未讀訊息。而這些事情我曾經這麼擅長呢！平靜的生活裡，我幾乎忘記了歲月裡曾經的扯裂般的痛楚，也忘記自己好幾次要張開雙手讓他走了。
我想，我並不很確定我是不是他最愛的那一個，但我能確定的是，他想要、也決定與我一起生活。

當你決定要與一個人一起生活，就代表著你必須放棄了很多東西。關於戀愛這件事，所有的噁心瀝血濃縮成幾個偶爾的約會，曾經覺得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情、成就很多夢想，但現在不再是自己一個人，所以你的目標不再是自己的，是一起的，很多考慮不是自己好就好了，是要一起都好的。也許不能再輕易地看輕一份工作，因為還有一個家要去養。
有權利就有義務，有甘苦也有責任。

時鐘指著十點快十一點了，我看著時鐘突然想起身邊曾經看過的那些在婚姻裡不安分的男人們。他們不是忘記了曾經答應要與誰一起生活，就是覺得一起生活裡也許還可以談談無傷大雅的戀愛。
現在的我還不需要去擔心這樣的問題，但幾個年過去，會不會有一天我也要去面對這種疑問？

與其害怕變老變醜，我更害怕有一天，彼此忘記了曾經要一起生活的決心。戰戰兢兢的，不想要有一天婚姻裡只剩下同居的沈默的兩個人，更不想要去讓彼此都習慣心事自己吞了也不願意與對方分享。在日日夜夜的生活裡，逐漸磨損的理解彼此的心情，愛的那根小小火燭，也會慢慢地熄滅的。

看很多育嬰的書，他們總說著，嬰兒不是一旦生在一個家庭，就能夠去融入這個家庭、自動地去愛他的父母。那需要父母很多的陪伴與愛，不僅僅是生養，還有聆聽、引導、教育的。老一輩的愛等於生養，因為他們有很強的道德去束縛子女與自己的關係，年輕一輩的自由奔放，如果沒有用心的去栽培，父母與子女的關係也可以是淡薄的。

婚姻也是一樣的吧，結婚了並不代表愛會一直存在，住在一起了不直接代表最了解彼此。如果不時時的去觀照，其實婚姻只是一個有法律關係的室友事實，只是一個共同生活的牽絆，只是習慣的彼此陪伴，還剩下些什麼？

家庭主婦的日子，世界是很小的。曾經在職場上自以為叱咤風雲的我，現在仔細計算著老公的襪子數量，然後一雙一雙折好放在他方便的地方，偶爾在家就旋去那個角落看看還剩幾雙，並且在他穿完前趕緊洗好乾淨的襪子，曬乾，折好。然後整理一下衣櫃裡他的衣服，把顏色相近的都放在一起，偶爾有空的話，聽聽音樂幫他燙燙襯衫。記得補充家裡他喜歡喝的飲料，定時替換他刷毛都歪掉的牙刷。而這些微小的細節，積沙成塔似的，一點一點滿足了我對於成就感的需求。

晚上他回來了，總是捧著手機玩手遊，以前不愛看電視的我，那個曾經可以一個月都不開電視的我，莫名的養成了看電視的習慣，在他壓力大的時候，我依然是那個自動地放棄了轉台的權力的人。偶爾，叨念著今天發生的小事，彷彿是對空氣對話，他聽了不想回答，於是客廳裡充滿了電視機的聲音的沈默著。（連自己都嘲笑著自己竟然都說著些小事）曾經我們互相分享了工作上的曲折，可是懶得講、不想談、在心裡已經都消化，就成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他在他的世界裡舒服，我在我的世界裡成長，於是我想，難道這就是婚姻嗎？

十年過去，我們會是吃飽了飯就各自不對話的那種不貼心只睡在一起、只因為彼此的小孩而一起開心的夫妻嗎？
婚姻裡的了解，可會有一天只剩下偶爾買個她愛吃的甜點的貼心，但我卻始終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我愛吃的不是那種東西呢？婚姻裡的陪伴，會不會有一天就簡單的變成「我們今年有一起出國去玩哦！」的打了勾就算了的旅行，卻忘記日復一日才是真正生活的意義呢？婚姻裡的生活，會不會總是在孩子的大小事之外、彼此家庭的義務之外，就安靜無聲了呢？

然後我就想起了那些臉書上的媽媽。有些媽媽的臉書上總有個缺席的爸爸，有些ＰＴＴ發媽媽抱怨文的時侯，那個總不在文章內的老公。對男人而言，婚姻是什麼呢？是有了就不需要再用心、是有了就嫌棄不自由的關係嗎？還是平淡、沈默、其實各自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才是他們心中對婚姻溫暖的真諦？

最近不是有個信義房屋一直在廣告，老婆未來的樣子，看婆婆就知道。
然後我要命的想起了我爸爸媽媽的關係。浪漫的興趣多多的爸爸，不解風情實際的媽媽。那個開心買了一個名牌錶給媽媽卻被嫌棄亂花錢的爸爸。曾經半夜我正在寫周記（是的，我的年代週末就是要寫周記），突然爸爸走進來問我，要不要去合歡山看日出？是半夜一點，我們決定小寐等到半夜三點就出發，然後爸爸才去通知那個一定只想待在家裡睡覺的媽媽。下大雨的午後爸爸提前下班了與媽媽一起來學校接我回家，滂沱大雨啊，他還不想回家。他說，我們去看雨吧！我興奮的說好，但媽媽在旁邊眉頭一皺，下大雨還在打雷不回家要幹嘛？在外兜風一圈，要回家前經過市場，雨停了媽媽說要下車買菜，我和爸爸還在意猶未盡雨的美，沒想到沿路只有市場才讓媽媽關心，她的心中惦記著我們一家的晚餐。
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個又愛玩音響又愛攝影總是愛往外跑看新東西的爸爸，是怎麼想著那個總是把家打掃的很乾淨生活簡簡單單的媽媽。
沒什麼對錯，純粹只是看婚姻裡你要的是什麼東西而已。

會不會有一天我也變成那樣的女人？或者角色性別對掉吧，我和老公之間，習慣一起生活，把工作以外的重心都給孩子，不是不愛彼此，也還一起逛街看電影和旅行，但卻各自寂寞著呢？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把時間留給手機，我把時間留給電腦，一個空間的兩個人，不互相擁抱不把自己交給對方，各自想著彼此不同的心事。

想著，難道這是我要的婚姻嗎？不是，沒人想要這種婚姻關係。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去經營一段不一樣的婚姻生活。

每天工作很累了，回到家不想說話。心事左右琢磨過了，就沒有訴說的必要了。沒有共識的事情，就乾脆跳過不談，時間到了就知道了。訊息已讀就是代表看過，沒需要再多寫一字回應了。在外面這麼委屈了，難道回家還要再繼續勉強自己嗎？這麼相愛了，你難道會不懂我嗎？我家裡的人對你這麼好了，難道你不能愛屋及烏嗎？我就不能有幾個小時自由，我該做的都做了，有錯嗎？

那麼回到最根本吧，當初那麼相愛決定結婚的兩個人呢？結果才失望的發現，原來愛只是一種情緒，並不能解決問題。解決問題，需要的是開放的胸襟與各退一步的誠意。但愛並沒教會人不要計較，甚至在生活中，你都忘了曾經你因為那麼愛一個人而總是寵溺著他的那種心情。

然而婚姻與戀愛多不同。婚姻裡，就算心裡有芥蒂，也還是一起生活、一起出席朋友的場合、一起睡覺、一起親熱。戀愛裡，有一點點瑕疵就會刻意拉遠距離讓對方知道的撒嬌，有一點點問題都想要趕快解決合好的若即若離，那些對於一段關係的品質的要求與期待，說來不知是好是壞，都自動取消了呢。

某天晚上老公在幫女兒洗澡，突然說起有一天現在才兩個月大的女兒也會有她的小孩，我順口回應了：「有小孩也不一定要結婚，沒關係，媽媽會支持她。」老公白了我一眼。在那個瞬間我想起了自己支持的多元成家，或許不需要扯到多元成家，我明白了我要的是一段有品質的關係，而不是沒有品質的婚姻。

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遵守社會普遍價值的道路？又為什麼不能自由地選擇在婚姻關係外生養一個孩子？

也許是老生常談了，但會老生常談的話題一定是很難做到。人都是明知故犯的動物。婚姻是要經營的，飯做的好吃需要被讚美，做了好事需要被鼓勵，沒有什麼是義務是應該。金科玉律是沒有藉口去逃避，但是如果能做的好，那麼就不會有失敗的關係。
人都是在無奈與期待中反覆被折騰，不是最後走上自己的道路，就是失敗的離開。
誰都不想日復一日在寂寞中磨損了愛都不知不覺，有一天才發現，原來早已經心不在。

我總是記得，那年開刀住院後先去姑姑家療養幾天，週末的早上起床，看見他們兩人搬個板凳坐在陽台前曬太陽喝普洱茶一直聊天的畫面。那是普通的板凳、隨便的杯子，看不見風景的高度。姑姑已經不上班很多年，姑丈卻依然會認真的訴說工作中的複雜與聽聽姑姑的意見。在那裡坐著的不是總是在家打掃做飯的糟糠妻，是一個能夠傾吐生活工作苦悶的女人，而那個外向愛玩的女人嫁了一個文靜沈默的老公，卻在他的支持下在中年學好了英文。那時的我多羨慕他們在婚姻裡各自成就了自己。

而如今我卻在媽媽、老婆、媳婦多重角色裡，找不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