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我不再相見 - 17 mile drive, 美國加州17哩海岸線

晚上坐在電腦前，穿著睡衣，敲敲打打鍵盤。腦中突然想起wet wet wet樂團的If I never see you again，我快手快腳連上iTune買下這首歌，前後花不到三分鐘。科技網路想來是真的方便呀。
(那是不是我想看看你，也只需要在google的方框裡敲上你的名字?)

美國給我的印象是非常公路的。延伸沒有盡頭的道路、總是在奔馳的車潮、一直在移動的旅行方式，跟歐洲的小巧精緻是迥然不同的風景。為什麼想起wet wet wet的if I never see you again，可能是因為這一直往前的感受、與深刻但不能停留的歌詞，有了相近的頻率吧!

17英里的海岸線，是美國北加州的一條美麗公路。坐落在Monterey半島上，以環狀線串連了Pacific Grove和Pebble Beach。這17哩路是私人土地的道路對外開放，出入都有管制，行路的費用是$9.75美金(2012價錢)。
 這地方是1602年西班牙探險家發現、並在地圖上標註Monterey半島，兩百年之後的1880年，旅館Hotel Del Monte成為棧道上的中繼點，這17哩海岸線就這麼再一次次馬車的車輪下慢慢的成形。

這地方並不好找，但我久聞其名。目前真正開放的就是Highway 1 Gate，沒有其他出入口，一定得由此進、由此出。其中穿過森林、走向海邊，沿途盡是高級住宅、還有高爾夫球場。這裡句說是許多好萊屋明星置產的愛地，譬如說克林伊斯威特。
21個景點、有瞭望台、有旅館、有高爾夫球場、有海邊小徑，還有海岸地貌。不需要每個都停，因為真正美麗的是海岸線。

開進來的時間點是傍晚六點左右，夏季的加州有著冗長的白日，八點左右才太陽下山。

第一站是Shepherd's Knoll，這裡是個瞭望點，但夏季雜草叢生，遠方的海岸線那麼遙不可及。幾乎每個觀景點都有規畫停車位，而這17哩路，都是兩線道的羊腸小徑。

從高處略瞥見遠方海岸線後，進入了Del Monte Forest。

被高聳的樹木包圍住的路，陽光只能些微的從葉片的間隙灑進來。向晚的涼風輕吹，感覺頗有神秘感。

然後幾個轉彎、幾個下坡，視野突然開闊了。我忍不住驚嘆，因為看見海洋就在前方。

Wet wet wet熟悉的旋律響起，腦中出現的畫面是晴空萬裡的下午，那年是我20歲，自己獨自坐在西班牙的高鐵AVE上，從馬德里(Madrid)急駛往塞維亞(Seville)。

火車上提供的音樂頻道除了這首歌外，還有鋃鐺六便士的Love me，多甜美。
我看見窗外的風景飛快的向後退，而我馬不停蹄的以時速300km奔向陌生的前方，我閉上眼睛，衷心期待我也能以這樣的瀟灑與速度拋開過去。
那一年我莫名其妙的愛著一個人。我想他是心動吧，但他不愛我。或許我跟他之間並不存在著愛，只是想要得不到的那種揪心肝的痛，一直讓我自我折磨。
所以我放逐了自己，在歐洲浪蕩一個月瘋狂的想念他、徹底的寂寞。

這是西班牙海灣。是1769年西班牙探險家為了找尋Monterey海灣而紮營的地方，幾張桌子，就可以看海、發呆、野餐。

我還記得那是個在北海岸濱海的飯店，夜了。我們站在高樓上望向遠方黑暗的海洋、世界安靜的只剩下潮汐聲。然後我們並肩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同聲抱怨著、好寂寞阿。

明明我就在他身邊，明明我就是喜歡著他，但彷彿處在同一個空間、不同時間下無法相愛的兩個人，我與他都無能填補彼此心中的空洞。

夜裡，明明是兩張單人床的，但我們睡成了一張狹窄的雙人床。這不是什麼大家都愛看的愛情故事，我們盡情的翻滾過後就熱烈的燃燒彼此的熱情。不，這從來就不會是我的情節，我太驕傲、又含蓄，所以我們擁抱。

分享體溫、分享寂寞。但不分享愛情。

有沒有感受過，就算得到了自己以為好想要的東西，心情卻是深深的落寞?
當下感覺甜美，背過身去，卻反而看見自己內心深沉的黑洞，才突然發現那裡存在著的是無論多少甜美都填補不了的虛無?

還有後來。我們去了山上的民宿。房間是很破爛的，但那是一個看的見城市煙火的山腰上。我們已經離生活的城市夠遠了，夠遠到能夠平凡的當最真誠的自己了。夜了，我們擁抱著聊天、然後睡著。半夜突然醒來，看見窗外一輪又大、又明亮的月亮高掛在天空上。
說是被月色曬醒也不為過。
睡在我身邊的他也醒來，我們共同分享了這能夠是引喻般、充滿神祕性的月光。
我還記得一起醒來的我們，對談了幾句話，然後還有他的胸膛的溫度。我枕著，捨不得睡，回想起那天下午跟他一起牽手走過的花園小徑。

你以為一起看見的難能可貴的月亮是個譬喻，可以改變你們之間那條跨不過去的銀河。如果那打火石已經被磨擦的夠久了，這會是個引燃火花的瞬間吧!
20歲的我真想不透，為什麼最後我們依然只是朋友。

所謂的象徵，就是不存在於現實的可能性。

面對愛情，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像振翅的小鳥。你企求、你期待、每一分鐘的等待都是甜美的煎熬。每一次互動、一個眼神，都彷彿是動人的情節。

然後在淡水的漁人碼頭。我開心的跑跑跳跳，站在木棧道的盡頭，看著淡水河的出海口。太感傷了。於是我找了個對岸的階梯坐了下來，他順勢就坐在我旁邊。我放鬆的脫了涼鞋，雙手抱膝、戴著帽子，就這麼隨便起來。那時候我們在聊什麼呢?
我已經記不起了，但我記得我看著他微笑，世界這麼美好。他的聲音彷彿還可以回響在耳邊，十年前的那天我穿米白色上衣與藍色七分褲、他穿水藍色T-shirt與卡其色百慕達褲。
那是一張定格的照片。
我們終究不是雙手緊握的情侶、也不是手摟著我的腰、頭躺著他的胸膛的標準姿勢。我們是朋友，他知道我看電影愛喝純喫茶、然後總是看一半就想上廁所。

十年後，我們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我們斷了幾年連絡，到現在也好多年不見了。這些陳年往事流淌在無人的海灘，隨著潮水的沖刷，慢慢的消失在我與他的記憶裡。


如果說我長大了，那就是我學會了，以前小心翼翼捧在手掌心上的每個浪漫瞬間，每個像是小說中閃閃發亮的頁面，都是極其平凡的因緣際會而已。不用太在意、不用去詮釋。

那就像是潮來潮去，就讓這一切靜靜的流過吧。
因為真實的愛情，不發生在想像裡，那是每天每天的堆疊與累積。

曾經我把自己在歐洲放逐那一個月的經歷寫成了一本書，自己印刷、自己手繪插圖，世界獨一無二的送給他。
然後，現在我想要回來了，因為我再也寫不出那麼純粹的文句。臉書是個強大的工具，我果真在那裏找到他，也不加他朋友(多麼微妙的舉動阿)，就丟了訊息給他，問他那本書若沒丟，能還我嗎?

他說，好的，要找找，因為搬過幾次家。最後還補了一句，沒丟啦。

我忍不住微笑。那麼多年過去，其實我最在意的不過就是那三個字。我甚至沒想過要怎麼把書拿回來。

曾經有人問過我，你寫了一本書給他，這麼感人，那為什麼你們沒在一起?
我笑了笑，撇撇嘴，這還重要嗎?


這麼多年過去，就算看見他結婚的訊息我都絲毫不動心念。我懷念的是那年單純喜歡他的心情，沒有在一起、沒有被定義的關係。我只是想對他好，他對我也不算差。
我們只是自始至終，都沒有相愛而已。

You somehow changed me, even if I never see you again.

太陽快下山了，這時候停駐在bird rock附近等夕陽。天氣已經微涼，我穿著薄外套頂不住，偶爾風吹來微微的發抖。夏季的加州，有著台灣初冬的寒涼。

太陽下山後的天空的顏色美麗的嚇人。
到頭來，你只想很安靜的、跟某個人、一起肩靠著肩、過生活。每天問問他今天過得好嗎，每天早晨為他打一杯果汁、然後晚上踢被子、有個人能幫你蓋被。

你不想要什麼驚心動魄的情節了，你只想要當一個安定的人，讓某個人想要定錨在你這裡。
走遍世界的時候，你知道只要你回頭，他都在。這樣就夠了。
不一定要看一樣的世界，不一定要一起走一樣的路，只要相知相守，每天都是閃閃發亮的日子。

而如果如果，那樣的關係不是出自於習慣、不是出自於負責，那就更好了。因為習慣和負責是維繫關係的成分，卻不能阻擋外在的誘惑。平淡、不等同於平凡。我相信更純粹的東西。

這座小石堆上，有歸巢的海鳥，還有海獅嗷嗷的叫著。是時候了，動物們也都紛紛的回歸他們的家。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如果要來這17哩路，那麼就夕陽來吧。聽海浪聲等待著天色漸沉，如果心情優雅就準備一瓶香檳、如果感覺放鬆就來一罐啤酒，法國麵包配著牛油香。在來片切的薄薄的義大利火腿吧!

最後，我還想囉嗦的跟未來的他說，我也很會做飯喔。愛我，不要只對我負責，因為我是那麼好的女人哪。